杏澄

究极杂食党,谨慎关注小心被创。雷大众雷点。

【朱雀鲁鲁节令48h-立冬】昼夜温差

   

朱雀是深夜回到白羊宫的。

 

凌晨三点,沉睡的建筑群一片漆黑,白羊宫外围也静寂无声。除了巡逻卫队间的低声交谈,就只剩花园中不知名果实与叶片在风中摩擦,发出猫咕噜般温柔的轻响。

 

在这样静谧的午夜,任何声音都会显得过分突兀,骑士制服配套硬底靴与大理石地面磕碰的脆响,更是在这易碎的恬静中显得格外吵闹。意识到这一点的朱雀迅速调整了行进的步伐,前脚掌与地面的接触变得柔和而缓慢了起来,每一步都像猫攀上屋檐时那样轻盈矫捷。

 

作为一名身体机能与协调性都相当出众的骑士,朱雀刻意放轻动作的效果自然也十分显著。恼人的脚步声立刻消失在了透亮的月色里,熟睡的宫殿也再次归于沉寂,恢复到了原本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

 

但朱雀很快感受到了挫败。这份他努力营造的静谧被木门浊重的开闭声轻易地打破了,然而他却不能利用第零骑士的身份约束眼前这个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

 

一张似笑非笑的熟悉面容随着房门的关闭,停驻在了朱雀的面前。

 

他的出现无疑宣告了朱雀此前努力的无用—— 毕竟朱雀最不想吵醒的人此刻正清醒地站在他的对面,而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睡眼朦胧。

 

走廊外的窗户不知被谁大敞着,月色荡漾着冷冽的波纹投射在洁白的窗框上,随风飘荡的暗云自月亮正前方缓缓经过。在乌云遮月这样微妙的光线变化下,鲁鲁修眼底的光亮一闪而过,深紫色的眼睛也显得尤为湿润起来。但朱雀知道,这润泽的紫色只是来自人工制品的拙劣模仿,他记忆中的双眼再也无法在不加任何粉饰的情况下,以他最熟悉的色泽出现了。

 

朱雀一生中的憾事并不算少,但大多都如烈火烹油般尖锐、痛楚又激烈。只有这件,尚未遭遇跌宕的结尾,就在一片静谧中兀自形成了难以被人觉察的遗憾。

 

想到这里,朱雀的心脏难以抑制地酸软了一瞬。

 

面对即将到来的明天,朱雀很难继续展露出任何的愤怒与不耐。他猜自己应当说些什么,但长久以来堆积的歇斯底里与缄默让他无从开口。

 

好在鲁鲁修及时打破了沉默。

 

“还有三个小时需要消磨。”鲁鲁修从口袋里摸出终端,看了一眼时间,随口评论道。

 

朱雀不确定他的陛下是如何从修身又繁复的皇帝礼服中拿出这样一台颇为违和的科技产品的,或许丝绸内衬里有不为他所知的口袋;他也不清楚这句轻到几乎消散在夜风之中的话是在说给谁听——或许他仍然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同朱雀闲聊,抑或者他只是在单纯地自言自语。

 

但迟疑之后,朱雀还是提出了他的建议,“消磨?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回到宫殿养精蓄锐,为了更好的迎接…我们都期待的明天。”

 

“谁在乎这点养精蓄锐呢?天亮之后我就要自由了,把责任和工作都丢给别人。你知道的,朱雀,我会拥有相当漫长的睡眠。”鲁鲁修合上终端,随手将它放进了朱雀的手心里,两手空空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面对鲁鲁修拒绝睡觉的说辞,朱雀无话可说。他当然知道鲁鲁修所谓的“天亮后的自由”是什么意思——就像在死亡与悲痛面前,面容枯槁的母亲握着孩子幼嫩的手,告诉他自己将去很遥远的地方旅行一样。但这种充满善意谎言的安慰并没有让朱雀感到任何慰藉,显然,稳重的第零骑士已经不是会相信童话的小孩子了。

 

于是他只得握着鲁鲁修的终端,单手替他生性懒散的陛下打开了眼前的木门。

 

感受到门底端扫过地毯发出的阻尼感时,朱雀显得有些惊讶。难怪鲁鲁修不久前推开它时,老旧的木门发出了相当令人牙酸的声音。

 

为了彰显布里塔尼亚皇室的庄严,每道门都设计的繁复又沉重。而整日在白羊宫忙碌的衷心侍者们,虽然总是将宫殿中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却不约而同地犯下了一个堪称滑稽的低级错误——他们忘了给一架久不使用的门轴上油,而这道门通向的地方正是第99代皇帝尊贵的寝室。

 

“你竟然能打开这道门?我以为它对你而言有着太过笨重了。”朱雀对鲁鲁修体力弱势的批评算不上太委婉。

 

但鲁鲁修只是信步越过撑着门的朱雀,似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能打开,不过不算太轻松。好在有你充当前锋,如果我需要,你总是能为我打开每一道门,不是吗?”

 

---

 

鲁鲁修旁若无人地躺在了床上。

 

作为尊贵的皇帝陛下,他自然有身处何处都为所欲为的资本。退一万步讲,即使他并非布里塔尼亚帝国这一庞然大物的实际掌权者,在只属于他的床上,他也依旧拥有绝对的权柄。

 

显然,他本人也相当享受这种躺在床上发号施令的感觉,特别是当他的骑士正拘谨地并拢膝盖,端正地坐在床沿上望向他时,狡黠的陛下很难不生起逗弄的心。

 

于是鲁鲁修这样做了。或许他只是想继续用“如何消磨时间”这种议题为难朱雀,又想近距离观察朱雀苦思冥想时的为难表情,总之他又将问题抛给了朱雀,并趁朱雀转移注意力时支起身,揽着朱雀的腰仰面跌向柔软的床铺。

 

以朱雀腰腹的力量和卓绝的反应速度,显然不会在这样拙劣的捉弄中败北。但他精神的松弛与情感上的默许,还是让堪称弱不禁风的鲁鲁修轻易完成了这场并无恶意的捉弄。

 

他们双双倒在了柔软的纺织物中。

 

尽管鲁鲁修和朱雀在同龄的青年男性中都显得格外轻,但弹性良好的床铺还是诚实地凹陷下去了一块。细小的褶皱沿着鲁鲁修瘦削的腰线蔓延开来,扑面而来的生活痕迹几乎让朱雀产生了这是一个家的错觉。

 

年少时他们没少躺在一处:向日葵花海旁的树荫下、农作物收割后洁净的田埂,还有鲁鲁修窄小的床铺。但自从决裂后,他们再也没能像群居的小动物一样,近距离的蜗居在一起。

 

当然,这个距离对童年时的亲密而言,显然还是太近了。朱雀几乎能看清鲁鲁修细小的碎发,柔顺乌黑,像是鸟类新长出的绒毛,沾着秋日的雨水掠过朱雀平静的心湖,轻巧地引发出海啸般喧嚣的心跳。

 

为了摆脱内心乱糟糟的念头,朱雀几乎惶急地给出了一个平庸的答案。

 

“或许你可以趁现在读一读喜欢的书,自从决定实施零镇以来,你已经抱怨过许多次没有闲暇了。”朱雀伸手替鲁鲁修取过床头柜上倒扣着的书本,沿床面他所在的方向推了推。但朱雀似乎很快注意到,这一举动或许会导致书籍内页的翻折,于是不动声色地停了下来。

 

“是吗?”鲁鲁修似乎并不太满意这个提议。“即使现在尽快开始,这本书也注定无法读到结尾了。永远标着 To be continue 的睡前故事,这样无意义的事情,即使是作为消磨时间的手段也不太合格。 ”

 

“那么探望娜娜莉或许是个不坏的选择?只是站在走廊远远地看一眼。”

 

“我并不想在这方面冒险。你知道的,她的听力很好,即使熟睡也可能会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我不想吵醒她。”说起脚步时,鲁鲁修冲着朱雀揶揄地笑了起来,显然将朱雀压低脚步声这种别扭的关心悉数看在了眼里。

 

“只是怕吵醒她的话,为什么不在白天探望她呢?不要撒谎,我比你还熟悉你的日程表,只要你想,你总有时间去见她最后一面。”

 

鲁鲁修收敛了笑容,没有作答。

 

作为鲁鲁修曾经的挚友,朱雀当然知道他的想法:他在害怕。

 

或许大部分居于恶逆皇帝残暴统治下的民众永远都不会相信,在思想上披坚执锐、无坚不摧的皇帝,竟然也会感到害怕。但事实证明,鲁鲁修总是试图将恐惧淹没在精密的逻辑之下,暗藏在战栗的手指间,却不愿与他人诉说。

 

就像他本能地恐惧着与娜娜莉的相见,既不愿面对无话可说的缄默,又不想让最后的夜晚被无意义的争吵填充;但提起原因时,他只是用“不愿打扰”轻巧地带过。

 

他总是这样,习惯缄默,不愿坦白。这样的坏习惯也许是在质问父亲却反遭流放时生根发芽的,最终却是在遭遇童年玩伴的“背叛”时,彻底铸成了枝叶葳蕤的囚牢——尽管他们现在都知道,那只是一场命运的捉弄。

 

朱雀忍不住想,就像鲁鲁修不久前说的那样,作为他的骑士,朱雀总是会为他打开每一道门。这是他的权利,亦是他的责任。当然,也包括着那道禁锢他每一句剖白、令他总是言不由衷的牢门。

 

“那么,换一件事消磨时光。握住我的手吧,鲁鲁修。”朱雀望着鲁鲁修的眼睛,他的陛下也坦然地回望。

 

鲁鲁修当然知道朱雀伸出手时毫不掩饰的心思,没有迟疑,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朱雀今夜唯一不错的提案。朱雀的手心无疑是很温暖的,这双手的温度鲁鲁修相当熟悉,像童年的热夏,像屋顶坠落前凝固的时间之罅,更像是神社门口将触未触、略带热意的毫厘之差。

 

他们谁也没说话,尽管情难自禁,面颊越靠越近,也没人试图触碰对方饱含热切的嘴唇——或许适当克制感情,才能减少明天即将到来的遗憾。但他们都知道,随着指间温热的传递,名为固执尖刻的蛛网悄然燃尽,终究成为了历史的飞灰。

 

在这样的滚烫中,天逐渐亮了起来,所有的梦都该醒了。

 

---

 

鲁鲁修感受到了一阵来自后背的剧烈摩擦。

 

大脑供血量的急剧下降切实影响着他的思考,这让他很难准确地形容神经末梢此时带给他的反馈有多么奇怪——即使胸口已经被利刃剖开,凛冽的晨风与清晰的锐痛一并从他的胸膛招摇而过,他也无法忽视背部那相比之下显得格外微不足道的隐痛。

 

像是脊柱上生出一簇温热的火苗,沿着游行花车坡面上印花考究的织物一路燃烧,直至点燃他已然碎裂的骨骼。

 

他努力牵引自己近乎支离破碎的颈骨,试图调整模糊视线的角度。就像当年那个旧仓库里的年轻男孩,面对即将损坏的电视机和早已播放完毕的电视节目那样,鲁鲁修也只能颤抖而徒劳地试图仰起脸。

 

然而命运充满不公,又正是如此公平。过去的他几乎能够支配目之所及的一切,扭曲意志、消弭执念、掠夺生命,此刻被剧痛彻底淹没的他却甚至难以完成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

 

至少要抬起头,看清随便谁的脸。

 

鲁鲁修这样想着,眼前令人晕眩的光斑却抢先阻碍了他的全部视野,这也终于让他战略放弃了这个徒增疼痛的工作——反正视网膜上也不会再投射什么真实的画面了。乱糟糟的阳光像是资深油画家从向日葵上滤下的明黄,干脆利落地顺着他的睫毛流淌进眼瞳深处。

 

没人知道他结束了一场「抬头」这样了不起的妄想,故而一切都还显得很体面。

 

此时,鲁鲁修也终于确定了人生的走马灯的确不是神秘学家无聊的谣言。那些走马灯与C的世界中灰白色的记忆碎片不同,它鲜亮、明艳,精致得仿佛一场梦。

 

理智随着民众喧闹的庆贺声逐渐溢散,他只听得见来自昨夜从未发生过的回响:嘴唇柔软的接触,还有衣料暧昧的摩挲。他们在逐渐凌乱的床铺上感受对方心口空洞而乏力的心跳,渐渐只能感受到虚无,或许昨夜的克制并不算是个明智的选择,天亮后的每一秒他都在为此感到遗憾。

 

但他希望朱雀不会。

 

此刻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像是学生会干杯时,盛满可乐的杯壁淌下水珠的一瞬,又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漫长而无趣的一生。总之,在记忆的安慰下,背部灼热的刺痛渐渐停歇了下来,代替它兴起的是心口盘踞的冷风——从西西伯利亚远道而来,它们锲而不舍地向方才退位的皇帝陛下致意,流连于鲁鲁修渐冷的心。

 

在眼前温柔的明黄色彻底散去之前,即将谢幕的恶逆皇帝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天气晴朗,光线很不错,空气干燥得非同寻常,几乎杜绝了所有降雨的可能,就连昨夜随风游弋的乌云也像是从未出现过。

 

但大概是昼夜温差过大的缘故,在这样的晴日之下,无论是身着zero披风的朱雀,还是一身华服、做好了所有入眠准备的鲁鲁修,谁也没有觉得这样的天气暖和。

 

但鲁鲁修没得选,在这样晴朗又冷冽的早晨,第九十九代皇帝陷入了馥郁而永恒的安眠。

 

---

 

朱雀正在享受他成为zero后的第一个假期。

 

与其说是假期,不如说是难得的喘息的机会。自从作为zero辅佐娜娜莉,他几乎每一天都作息混乱,承受着过饱和工作带给他的压力。

 

而心思细腻的娜娜莉,显然将他高强度的连轴转看在眼里。为了他身心健康的考量,她第一次向他提出了颇为强硬的休假建议。查看了近期的时间安排后,朱雀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提案。

 

然而时至今日,他依然是一个提到消磨时光就会变得不知所措的人,正如零镇前短暂又漫长的夜晚一样。

 

于是他决定坐在庭院看雪。为了让娜娜莉放心,也为了让自己难得的休息日更有假期的样子,他甚至动手搬了一张柔软的扶手椅,不过他并没有全然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只是端正地坐在那里。以防闲杂人等突然经过庭院,他甚至没有取下属于zero的面具。

 

事实证明,天气预报并非总是准确的。即使立冬,雪也不会降落得太早。在朱雀放假的整个下午,天空都挤满了死气沉沉的灰霾,阴郁有余而轻巧不足。直到朱雀即将放弃,准备单手拎着那架扶手椅穿过庭院时,云层才终于抛弃了不必要的拘谨。

 

千千万万湿润冰冷的液体落在了朱雀的面具上,这也让他终于确定,他等待的雪景并不会来。

 

如果气温再高一些,这些雨水会湿润得像某个人波光粼粼的眼睛;如果气温再低一些,它们将如约为朱雀带来一个不错的假期。

 

但这只是一场雨夹雪而已。没有触手可及的现实,也没有水月镜花般美好的幻觉。

 

---

 

人的体温能止住眼泪。

 

但显然,没有谁的体温能阻止四季的轮转。昼夜温差较大、夜暖昼冷的奇怪秋季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现在是孤身一人的冬天了。

 

只属于zero一个人的,充满失约和缺席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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